古代官员的灰色生存与权力配置的特点和崇尚权力的政治文化的大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从权力配置的特点来看,正式权力的暗箱操作是古代官员灰色生存难以真正被遏制的最主要原因。而所谓的“灰色收入”,也就是由行为人收取的,官家制度不认可其为合法也没有明确的法律规范认定其为违法或非法,但又是有违社会公平公正的、不合理的那部分收入。
灰色收入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不能确定其来源的合法性,但又无法认定其非法性的收入。比如说逢年过节的官府衙门和各部门福利中,权力集中者所得会比一般官吏来得多,而人情送礼,也是官阶越高、权力越大,节礼就会越丰厚。
二是中国古代官场是一个熟人社会,很多事玩来转去最终都要纠结在“人情”二字上面。打个比方,春节期间,知府家里来了一个亲戚,提了一些很贵重的东西。如果说他单纯的是知府的亲戚,那么这些贵重的东西就应该属于白色收入,是礼品;但是如果亲戚是其所辖地的一名知县,也是做官的,而知府又正好可以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帮助到他,那么亲戚拎上门的礼品就可能转化为灰色收入。
灰色收入之所以能够大行其道,与中国自古以来“熟人社会”编织的那一张张复杂庞大的关系网有着密切的联系。
熟人社会的最大特点就是让人与人之间形成一种私人利益的对接管道,并通过这种管道把人与人联系起来,将各个点连成一条线,最后构成一张张无所不在的关系网。而灰色收入正是这一张张关系网捕进去的鱼和虾,网越大捕进去大鱼大虾的几率就越高。关系网越织越密,灰色收入也就愈演愈烈,并进而成为深度扭曲的人际关系的一种润滑剂。
有人用各种计算公式,推算古代官员灰色收入值,却只能算出一个大概,无法得出一个精确的数字,这不仅仅是因为灰色收入的隐蔽性,更在于其来源的复杂及界定的困难。要想将其完全量化,难度实在太大,而且这个量又是个变量,并不是定量,这个量因人而变,因时而变,因职位大小而变。
在灰色利益的驱使之下,灰色生存在不知不觉中就转化为官员的基本生活状态。张集馨在他的官场日记《道咸宦海见闻录》中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幅官场生态:终日送往迎来,听戏宴会;大宴会每月都有,小应酬则日日不断;每次宴会,连戏价、备赏、酒支杂支,总在二百余金。
送礼是中国古代官场的一种特有现象,并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康熙时期的吏科给事中林起龙就曾经直指要害,他说,一个州县官员到任之后,“参谒上司,则备见面礼;凡遇年节,则备节礼;生辰喜庆,则备贺礼;题授保荐,则备谢礼;升转去任,则备别礼”,一句话就是,新官上任所要烧的三把火,最大的一把火就是权力系统内的人情之火,靠人情之火来熔化权力的刚性。
按照中国人所讲究的“节礼”习俗,端午、中秋、新年这三个传统节日是千万不能漏掉的。尤其是拜年送礼,可谓流毒甚远。中国传统社会讲究的是人情,所以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里,我们自然也就很看重这样一个重大节日里的人际交往。其中的拜年被当做一项重要的民俗传统代代相传,早已成为民间礼仪的重要组成部分。
同样是拜年,放在官场上则完全变了味道。首先是大多数的拜年者并不是出于自愿,总感到人家都跑去给上级官员拜年,自己如果搞特殊化,就会被“特殊处理”。时下不是有一个段子说,一领导在某年关曾对一帮部属半开玩笑地说:谁到我家中拜过年我不一定记得,但谁没去我肯定记得。这句话吓得那些本来不准备拜年者改变主意。其次,官场拜年不合传统拜年礼仪,被拜者既收“道贺”又收“钱物”,礼利双收,这完全背离了初衷。所以,官场拜年是“拜年”的异化,拜者借此平台行巴结贿赂领导之能事,被拜者借此机会捞取金钱财物之实惠。
官场拜年的传统自古有之,但这种拜年并不是发乎情而止乎礼,人们往往拜的是权并不是年。
进入清朝中期以后,这种送礼之风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当时,一个省部级高官如总督、巡抚一年的“节礼”收入是不可估量的,其标准也是因时、因地而异。当时官员的灰色收入和地方经济状况是成正比的,富裕之地可以刮出的地皮油水肯定要比穷乡僻壤更多。
晚清时期,一个省部级地方大员即使在甘肃、云贵这样的穷地方为官,一年捞他个两万两银子也难度不大(当时一两银子约折合人民币200元,两万两银子约合400万元);如果在江西这样不算穷也算不得富的地方为官,官员只要稍微动用“灰色技能”就能获取六七万两银子;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分配到江浙地区这样的富裕省份为官,那就等于是抱上了一棵摇钱树,一年从树上摇落个十万雪花银应该是很轻松的一件事。那个时代的十万两银子,折算成现在的人民币,相当于两千多万元。
(据《历史研究》)